——曾学《广论》的居士
(20200516)
“依师”这个问题是修过藏密(包括《广论》)的人绕不过去的话题,我自己也曾学过《广论》,也是深知这个话题的份量。
一、何为“依师”?
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彻底依附“善知识”,善知识决断一切,依人不依法;二是依靠一个师长来修行佛法,学法是目的,依靠师长是手段,依法不依人。目前来看,喇嘛、日常、学诚等人属于第一种。喇嘛教里那若巴依止帝洛巴时,帝洛巴让那洛巴去偷东西、杀鱼、吃鱼,以及米勒日巴发愿生生世世跟随马尔巴等愿,都是典型的体现,“善知识”成了一切是非善恶的标准。日常法师在讲这一点的时候最有意思,如《讲记》16-17:“我们佛法里面告诉我们四依,依法不依人,我们说这个依法不依人,你为什么这个地方要看他的面孔,然后这样去做?这个正是依法不依人。依人,人世间的作法,现在不是,人世间的作法,每一个人都是要我为主,现在你先观察自己具不具足这个条件,善知识具不具足这个条件。这个善知识之所以成为善知识,正是净化的,而净化必须的条件、真实的内容,都在这个地方。你认识了这一点,你去依靠善知识,正是什么啊?正净化你的烦恼,不是很明白嘛!平常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要这样、那样,自己要那样、这样,这个是在烦恼当中,你不依靠自己了,依靠他,本身就是个最好的净化烦恼,这个就是依法!所以这句话你不要弄错,依法不依人的意义是在这个上头,这个人、法两件事情摆在这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这里,就是这个样,你要看得清楚。在这个相上面现出来的是什么?法的那一面,这个是你要依靠的,如果离开了人谈依法,没有这件事情;离开了法谈人也没有这件事情,这我们要清楚。”日常法师能把“依法不依人”解释成最终还是“要看他的面孔”的依人,也算是少见!龙泉寺承袭的也是这一种观念。
但是我们汉地佛法却很少有要求这种人身依附的做法,至少我没见过,就我的认知,汉地明显属于第二种。
第一,汉地未有祖师著作明确要求如何依师、如何听“善知识话”,都是在自谦自己修得不好,勉励大家好好修行的开示居多。
第二,观汉地祖师的公案,不难发现,多是某个祖师修成就之后,其他人仰慕其法,纷纷跑去修行,弟子也可以随时离开,汉地的参访善知识极其自由,绝无任何人身依附。都是祖师修行有德,自动地感召来很多人修学。这种例子太多,根本不用举。这与喇嘛教的离开上师会有恶报的诅咒有天壤之别。
第三,汉地祖师本身就不主张人身依附,也未见有祖师要求徒弟生生世世追随自己。比如,六祖与永嘉禅师的“一宿觉”公案,大悟之后,六祖留了他一夜,六祖可没有说:“我给你印证开悟的,你以后得听我的,不能背叛我。”
第四,汉地我们说找善知识,往往是去参学,而且都是弟子经过观察之后发现师长确实行,才主动留下学习的,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自然行为,而且可以随时离开,与喇嘛教上师主动要求必须“依师”天壤之别。自己天天鼓吹自己,要求依止自己,怕是别有用心。若是真修行,何愁感召不了优秀的弟子?又何愁说弟子不具足弟子相?怕是自己德行不够感召不了好徒弟而已!就像印祖的高洁品性,自然感得弘一大师三番五次要求做他弟子,印祖何曾要求过弘一法师依止自己?印祖可是一直拒绝收弘一大师为徒弟的。与之相反,喇嘛教的“依师法”有点强买强卖色彩。
第五,汉地的“依师”是为了学善知识的法,不是为了依托某个人。汉地的很多祖师一生并未遇到大的善知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代高僧,比如印祖一生可曾拜过哪位高僧为师修行吗?并没有。但印祖依靠阅藏,照样获得了成就。我们汉地更多的是想从善知识那里了解佛陀讲法的本怀,了解经律的本意,了解“善知识”修行的经验。在汉传,佛陀留下的三藏十二部就是最好的善知识!喇嘛教的“依师”却是认为法在上师那,要“依人”才能有法。
第六,藏密最爱炫耀的一个“依师”优势是他们有传承。比如《广论》一开始就说两大车轨传承,一直到阿底峡,再到宗喀巴,代代传承,无有中断,所以“传承清净”,值得依止。初看之下似乎是这个理,但是细思维之下,就会发现有问题。A(佛陀)—B(文殊菩萨)—C···—M—···Q—R—阿底峡—···—宗喀巴。A和B没问题,但是谁能保证从C以后师徒之间传承某一环不出问题,单纯的以师徒一代代的传下来就认定法是清净的不合理,因为只要中间有一环有人修为不够,或者对佛法有误解乃至于刻意曲解,都会造成在“依师法”下谬误一代代传下去。最典型的是,莲花生的双修法,月称曲解了龙树菩萨中观思想的伪中观见等,代代传下去鲜有人怀疑。也许后代的西藏的某一环的堪布怀疑过这些内容,但在这种环环相扣的看似无懈可击的链条之下,实际上很难有勇气推翻,也只会造成越陷越深。但是在我们汉地,我们的传承压根不是靠着人一代代地单纯师徒传承来表明法源清净,如现在禅宗的法卷传得很普遍,基本上是可以说出家了想搞个禅宗传承法卷,混个某某宗多少代传人头衔很容易。这种法卷也是一代代的从六祖传下来,但我们现在恐怕没人会相信拥有临济或曹洞某个法卷的随便某个法师真的有修为,这二者无必然关系。在达摩到六祖的传承时,必须要彻悟心地才传法,这是非常可靠的,可以保证,但后世六祖以后就未必了。现在的西藏喇嘛就是明显的这个特点,某某活佛是从上一位某某活佛那里接了灌顶或什么法,然后忽悠了一大堆人觉得他的法很有传承、很可靠,其实呢,真的是未必!再比如说,我们汉地的净土宗,两千年才出了十三代祖师,平均一二百年才出一个,他们很难算得上是喇嘛教笔下的“清净传承”,但是谁敢否定我们净土宗的传承清净?净土宗是你必须是真有修行,且四众共推,才能算是祖师,所以这样的传承反倒可靠。
二、如何“依师”?
我本人是不会坚持第一种情形下的依师的,我只会采取第二种方式,当然这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依师”,而是“依靠善知识学法”,也即目的只有一个:学法。
第一,只为法,不为人,不搞人身依附。
如果某个法师确有在法上的过人之处,不妨跟着学,将其当作善知识看待,心念只去盯着他的法,不去盯着他的其他,以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跟随这种人学完之后,内心之中要依旧把他们当作善知识看待,但仅限于“以法相交”,不涉其他。如果让我全身心交付,按照喇嘛教的“依师法”那套去做,对不起,我做不到。
第二,以法相交,不涉世俗感情,尤其是不造作世俗感情。
弘一法师圆寂前,给弟子刘质平的一个偈子写得非常好:“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作为师徒,他笔下与刘质平的交往只是君子之交,这种交情不涉世俗情见,如水一般虽平淡却百饮不腻。如果想要寻求一个标尺来衡量如何相处,那只会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真正的师徒交往,是一种师生交情的自然流露,不矫情造做。喇嘛们高调单列如何“依师”,不符合标准就不是依师,严格来说属于一刀切,容易让修学人在外在标准下产生人身依附关系。
六祖大师圆寂的时候,门下弟子痛哭流涕,唯菏泽神会如如不动,六祖呵斥弟子哭泣的行为,这就是善知识行径,大师的风范!在六祖的弟子中,我最佩服的就是年纪最小的菏泽神会,我觉得他是真正的修行人,于师长唯法相交,展现了大修行人的洒脱、自在!在喇嘛教里,弟子往往是做儿女之态,痛哭流涕,发誓生生世世不离师,米勒日巴就是典型。
仔细想想龙泉寺的很多人所谓的“依师”其实压根不是修学佛法,而是感情的依托、心灵的依托,把感情寄托给了龙泉寺、寄托给了学诚个人,这是不保险的,也不是正信的佛弟子该有的情怀。就龙泉寺爆出来的种种依师法的内容,给我一种感受,龙泉寺的法师、居士如果把依止学诚的心思拿出来修净土,大有可能往生净土。可惜,攀缘攀错了地方,攀到了世间的师长身上,攀到了这种生灭的有为法上面,真正应该把心思攀到不生灭的正法上,攀到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身上!把心思攀在了这种世俗的师长上,作为精神依托,当这种“支柱”崩塌时,是难以接受现实的,或者故意不愿意从里面走出来,继续自欺欺人,这不是佛弟子该有的行径。
第三,严格审思师长的持戒、知见。
主要是依据经律来考核审思,这一点最重要。但藏密依师法恰恰就认为“无师弟子不能信受正法”,把考核的标准交给上师,由上师自己自吹自擂,而自己基本不去审思,甚至不阅经律,最终就会一切唯上师为中心,上师做任何事都是有密意的。我们只有认真依据佛留下的经律论,好好学,反复比较,才会逐渐知道谁值得我们去跟着修学,也才不会把修行的希望放在某一个“善知识”身上,师长个人的成败荣辱才不会影响到我们个人。学诚个人下台,影响到了很多人的修行,很多人甚至不愿接受事实,这就是把心与希望放在“善知识”个人身上的表现,是对自己法身慧命的不负责任。
第四,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学,怎么办?以古德为师。
如果外界遇不到善知识,自己又不知从何下手学习,怎么办?个人浅见,最稳妥的办法,以古德为师。这个其实也是虚云老和尚和印祖的观点。以古德为师,古德有修有证,我们修行中遇到的问题,他们往往也遇到过,能够给我们以启发。而且古德的个人修行经历本身也足矣让我们获得借鉴和参考。
“吾人当以诸佛诸祖为师。”(《印光大师文钞续编卷上·复济善大师书》)
“吾信仰佛祖,以古为师,岂不如亲近今时知识之为愈乎?”(《增广文钞·复永嘉某居士书一》)
“以古为师,力修净业,较参叩知识更加真切矣!”(《增广文钞·与徐福贤女士书》)
“其平日读诵古人言论,皆不深信,而唯以今人是效,岂非执德不弘、信道不笃之流类乎?”(《文钞三编卷三·复唯佛居士书》)
“今之知识各有所宗,汝且熟阅净土各书,以古为师,庶不致迷。若亲近时髦知识,或有迷而不知其迷者。”(《文钞三编卷一·复慧清居士书》)
“现今法弱魔强,良师善友最不易得。直须上友古人,以古为师。(中略)庶取法有地,堕魔无由矣。”(《增广文钞卷四·示某比丘尼(系世家妇出家者,代友人作)》)
“汝与诸友,同皆在重今轻古之流派中。似此见解,必致见异思迁,以求所谓奇特玄妙者。异日有提倡高超玄妙之余法惑人,于少时间便成佛道之诳言,定当随之而舍此修彼,如浮萍无根,随风荡漾,‘信道不笃,焉能为有、无’,孔子早已为之授记矣!光又何必多说哉。”(《文钞三编卷二·复慧昭居士书》)
“今之宏法者,多喜自立章程,不肯依前人之省心力、省工夫之法以行。虽其心广大,然论其实益,则当逊古人所立之净土法门多多矣。为显我为通家,不依前人成法,若是上上上上根人则可。否则固宜从省心力处用功,则利益易得矣。”(《文钞三编卷二·复谢慧霖居士书十》)
“当尚友古人,及常阅《文钞》《嘉言录》《安士书》等,以为师保。”(《印光大师文钞三编卷一·复宁德晋居士书二》)
对于虚云老和尚,看过《虚云老和尚年谱》的都知道,虚云老和尚的开示基本都是以古德尊宿作为例子,让弟子仰追古德,从来不吹嘘自己多么厉害,也从来不说要求弟子依止自己的话,从来不求弟子感恩自己,从来都是要求弟子追古德,思释迦佛恩德,做释迦佛的好儿孙,别给释迦老子丢脸等等,这是修行人的典范!
综合来说,“依人不依法”的这种人身依附关系的依止,我完全反对。龙泉系统的这种依师法实在是害人不浅,害人害己,希望他们都早日醒悟吧!像善才童子五十三参,他对于那些善知识难以说得上是“依止”,也决不是喇嘛教里的人身依附,他都是跟随每个善知识学一手就走,根本不存在生生世世不离开某位“善知识”的愿。
而对于“依靠善知识去学法”,并以法抉择,“依法不依人”,不人身依附,不盲目信奉“善知识”,这是值得赞赏的,也是我们每个修行佛法的人应该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