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待杂染境缘的交流讨论
(20200901)
【某尼】末学看到一位法师写的文章,下面是重点内容摘录:
{有一天,接到母亲弥留的消息,赶紧回老家。这一回,让我的这颗凡夫心又原形毕露。曾经让我如此迷恋的“老家”,如今竟然如此让我排斥。
不大的空间,很多人抽烟,很多人喝酒,很多人吵闹,一言不合可能就接上火了,争吵随时会升级,毫无掌控的可能。
心里立刻就动念,只要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走,回到山里去。好在这个念头没有让它成为主人,它只是一个念头,它不好,也不坏,它是一个信号,它透露出,心在动荡,不肯随缘,不肯活在当下,心在排斥。
那好,接受吧,接受眼前的这一切,就如同我接受青山绿水间的孤独一样。
再接着,人越来越多,连个静坐的地方都没有。很想找到一个小小的空间,把自己藏起来,这也是一个念头,不理睬它,念头起,念头灭。好吧,接受人多嘈杂这个事实。
城市里的人要工作、要生存、要生活,审美观和价值观和山里有着极大的差别,加上酒后的人胡言乱语,又因此动了一个念头,如果不是母亲弥留,我是不会再来这样的环境里的。这个念头还是挺糟糕的,本质上,它的愚痴性、傲慢性还有嗔恚性和世间粗俗的语言以及胡言乱语是一样的。或者说,清高和粗俗,是一样的。
好吧,接受,接受这些语言,接受所有的吵闹,接受误解,接受这一切,就如同接受青山绿水一样。
还有很多很多,虽然,眼前的这一切,曾经就是我的生活,但是,当我用十多年的时间接受另外了一个叫“修行”的生活方式的时候,便有了理直气壮排斥原来生活的底气。所以,这十多年里辛苦建立起的认知同样愚痴。}
末学刚开始看到作者描述的环境及其排斥心理,觉得感同身受,但看到最后,末学就对自己的感同身受产生了自责,觉得如果自己遇到那种环境,应该学会接受而不是排斥。请问您怎么看?
【贤佳】对杂染人事环境,其所说是特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接受,但类推到平常情况下可以避开时安然接受乃至故意前往,是不顺戒法的。
其理求于当下安心无恼,即随顺于“定”法,但不随顺戒法,不宜作为初修者的修行通则,否则不利于长久净心、安心,可能亏损戒行,心随染污而不自知,且易引人讥嫌。
即使不得已面对杂染人事,除了接受,还应正念正知,善守戒行,善摄诸根(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善思佛法,当然不必嗔恼,也不应骄慢自高。
如《十诵律》说:“若比丘往五不应行处与他共语,令人生疑谓非梵行:童女、寡妇、妇、淫女、比丘尼,是名五不应行处,令人生疑谓非梵行。复有五事不应行处与他共语,令人生疑谓作恶法:行贼家、栴陀罗家、屠儿家、淫女家、沽酒家,是名五不应行处,令他生疑谓作恶法。”(卷第四十九)
《瑜伽师地论》说:“云何名为所行圆满?谓诸苾刍略有五种非所行处。何等为五?一唱令家,二淫女家,三沽酒家,四国王家,五旃荼罗羯耻那家。若于如是如来所制非所行处能善远离,于余无罪所有行处知时而行,如是名为所行圆满。”(卷第二十二)
《瑜伽师地论》说:“如是正知而住,云何次第为显何事?谓如有一依止如是村邑聚落亭逻而住,作是思维:‘我今应往如是村邑聚落亭逻巡行乞食,如是乞已出还本处。又于如是村邑等中,或有居家我不应往,何等居家?谓唱令家,或沽酒家,或淫女家,或国王家,或旃荼罗羯耻那家。或复有家,一向诽谤不可回转。或有居家我所应往,谓刹帝利大族姓家,或婆罗门大族姓家,或诸居士大族姓家,或僚佐家,或饶财家,或长者家,或商主家。又有居家,我虽应往,不应太早、太晚而往。若施主家有遽务时亦不应往。若戏乐时,若有营构严饰事时,若为世间弊秽法时,若忿竞时,亦不应往。又如所往如是应往,不与暴乱恶象俱行,不与暴乱众车、恶马、恶牛、恶狗而共同行,不入闹丛,不蹈棘刺,不逾垣墙,不越坑堑,不堕山岸,不溺深水,不履粪秽。应随月喻往施主家,具足惭愧,远离骄傲荡涤身心,不求利养,不希恭敬。如自获得所有利养心生喜悦,如是于他所得利养心亦喜悦。不自高举,不轻蔑他,心怀哀愍。’又应如是自持其心往施主家:岂有出家往诣他所要望他施、非不惠施,广说乃至要当速疾而非迟缓。又作是心:‘我于今假往施主家,所受施物应知其量。又我不应利养因缘矫诈虚诳,现惑乱相,以利求利。得利养已,无染无爱,亦不耽嗜饕餮,迷闷坚执湎着而受用之。’复于已往或正往时观见众色,于此众色一分应观,或有一分所不应观。于不应观所有众色,当摄其眼,善护诸根。于所应观所有众色,应善住念而正观察。何色类色所不应观?谓诸伎乐戏笑欢娱,或余游戏所作歌舞音乐等事,如是复有母邑殊胜幼少盛年美妙形色,或复有余所见众色能坏梵行、能障梵行,能令种种诸恶不善寻思现行,如是色类所有众色不应观视。何色类色是所应观?谓诸所有衰老朽迈上气者身,伛偻凭杖战掉者身,或诸疾苦重病者身,脚肿、手肿、腹肿、面肿,肤色萎黄,疮癣、疥癞,众苦逼迫,身形委顿,身形洪烂,诸根暗钝,或有夭丧死经一日,或经二日,或经七日,被诸乌鹊饿狗、鸱鹫狐狼、野干种种暴恶旁生禽兽之所食啖,或命终已出置高床上施幰帐,前后大众或哀或哭,以其灰土尘坌身发,生愁、生苦、生悲,生怨、生忧、生恼,如是等类所有众色,我应观察观是众色,能顺梵行,能摄梵行,能令诸善寻思现行。不应摇身、摇臂、摇头、跳踯、携手、叉腰、竦肩入施主家。不应辄坐所不许座,不应不审观座而坐,不应放纵一切身分,不应翘足,不应交足,不太狭足,不太广足,端严而坐。”(卷第二十四)
【某尼】您的意思是否是说,文章的本意是说特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接受,这是可以的;但是作为阅读此文的人,在理上不应将此类推为“平常情况下可以避开时安然接受乃至故意前往”,在现实境缘中也需要警惕于此。是这样吗?
“其理求于当下安心无恼,即随顺于‘定’法,但不随顺戒法,不宜作为初修者的修行通则”,是否可以这么理解:文章所说或许适合作者本人,但有特定性,不代表适合其他很多人;而且对于作者本人来说,也是只随顺了“定”法,没有随顺戒法?
“当然不必嗔恼,也不应骄慢自高。”“不必嗔恼”这个好理解,但“不应骄慢自高”是怎么说呢?是否是说,作为出家人,在类似于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应骄慢自高于认为自己理应得到不同于一般俗人的、清净理想的处所(但是可以在不给别人增加过多麻烦的情况下尽量寻找一个暂避杂扰的处所)?
【贤佳】是的。文中所说是不得已而接受的情况,多讲如何当下安心,未讲随顺戒法,具体行为是否违戒不好说,可能难免有所违犯。
“骄慢自高”的情况非常多,您说的情况是一种,还可能如其文中倡导能安然接受而骄傲自高,也可能因能顺戒摄护而骄慢自高。三果圣人仍有慢心,何况凡夫。但不宜因持戒生慢而打压持戒、放弃持戒,持戒生慢远胜于犯戒、弃戒生慢。慢心不由违戒放逸而能对治,要有持戒修定发慧而渐渐对治,平常应适当留意克治,常怀惭愧,常行谦谨(邪正应依教依理果决明辨)。
【某尼】“倡导能安然接受而骄傲自高”是怎么说呢?是否是说,把这种“安然接受”的境界看作是超越于一般人的境界,所以骄傲自高?(因为一般人不容易觉悟到或者做到“安然接受”杂扰境界。)
这段关于“骄傲自高”的提醒,对末学来说很重要,很受用。由此反省到,自己因为出家而能够忍受一些一般世俗人不容易忍受的东西(例如比较俭朴的生活方式),由此在看到身边的世俗人略略有些对生活品质有高要求的时候,心里会产生不屑。末学这种情况属于是“能俭朴生活而骄傲自高”,但不属于“持戒生慢”吧?慢心真是太微细了,之前还没有这样觉知到自己还能因为这样的理由生慢。
【贤佳】是的。还可能因能谦虚而生慢,因能克治慢心而生慢。藏密教法特意修习慢心,如修“主尊慢”、“佛慢”,依此慢心而心安理得地杀盗淫妄,是为邪慢。
《瑜伽师地论》说:“于他下劣谓己为胜,或复于等谓己为等,令心高举故名为慢。于等谓胜,于胜谓等,令心高举,故名过慢。于胜谓胜,令心高举,名慢过慢。妄观诸行为我、我所,令心高举,故名我慢。于其殊胜所证法中未得谓得,令心高举,名增上慢。于多胜中谓己少劣,令心高举,名下劣慢。实无其德,谓己有德,令心高举,故名邪慢。”(卷第八十九)
《萨婆多宗五事论》说:“云何慢结?谓七种慢名为慢结,谓慢、过慢、慢过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云何为慢?于劣计胜,于等计等,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为慢。云何过慢?于等计己胜,或于胜计己等,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过慢。云何我慢?谓于五取蕴随观为我或为我所,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我慢。云何增上慢?谓于未得上之殊胜计己谓得上之殊胜,或未证触亦未现前上之殊胜计己证明,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增上慢。云何卑慢?谓于多分殊胜,计己少分下劣,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卑慢。云何邪慢?谓具非德,计己具德,彼以为因,慢恃慢性,心之高举、心之所傲、心之所执,此名邪慢。”
【某尼】因谦虚而生慢,这谦虚是否不是真谦虚呢?可能只是做个谦虚的样子给别人看,甚或只是给自己看?那本质上还是求名吧?
另外,论中所说“等”字是什么意思?如“或复于等谓己为等”,“于等计等”?
【贤佳】“因谦虚而生慢”,可能是假谦虚,当时怀慢;也可能是真谦虚,事后缘此起慢。“等”的意思是相等、等同,如功德、能力相等。